繁忙街道常用複雜標示給人看,真的需要這麼多標示嗎?? photo by Deva Darshan from Pexels
十多年前,荷蘭的一位交通工程師 Hans Monderman (1945–2008) 提出了分享空間的規劃,讓所有的人大吃一驚,他的想法極為簡單,就是拆除所有的交通燈、標示、人行道斑馬線、路面車輛分隔線,以及讓人看了遵守的圖文規則,這樣一來,無論人車在馬路上都得先想一想,彼此用眼光的接觸互動一下,然後反應,比看路牌更安全,經實驗證實,先在荷蘭特定地區實施,後普及到歐洲,然後南非、澳洲、日本、巴西、加拿大、部分美國城市。
這位已故工程師或與我們一般的想法相反,在交通繁忙常出事故的路口,我們首先想到的是路標不明確,要增加更多、更明確的路標。這種越多越好的思維隨處可見,廚房做菜要味道好一些,免不了多加調味料,因為看到的食譜都是洋洋灑灑,至少十幾種食材。寫完一篇報告或文章,或覺得不夠生動,會再增加內容或修飾辭藻。另外像企業改善經營,或政府修正規章,也大多是添加項目與條文。有人說我們的腦子有固定的線路,遇到算數就只做加法,不做減法。
我們的腦子真的是直覺的用加法來尋求改進、或解決問題?美國維吉尼亞大學 (UVA) Benjamin Converse 教授說,這樣就錯過了完整的解決方案。維大的學者們做了一系列實驗,一項最簡單的實驗是用樂高 (Lego) 積木搭一個門,一個長橫條兩端各有一隻腿,但兩腿的積木數量相差一塊,所以立起來傾斜一邊,學者們讓 91 個人設法把橋放平,結果 80% 的人在短腿加一塊積木,僅有 20% 的人從長腿拿掉一塊積木。
另一個實驗是電腦畫面有方塊組成的圖形,但方塊排列的不對稱,要增加或減少方塊使圖形對稱,94 人僅有 18 人採取減少的對策。不僅是這些實驗,嚴肅的議題也是如此,各方面給校長的 650 個改進學校運作的方案,只有 11% 用減法,縮減各種規定,以及刪除少數學術活動。Converse 教授指出,加法的思路很容易也很快的出現,而減法的的思路需要腦力的認知,遇到問題我們總是沉迷在第一時間想到的,那就是接受了加法,卻完全沒想到減法。
另一位學者說,當我們越來越依賴加法型態的策略,在認知上就越容易接近加法,漸漸成了習慣,加法的思維就越來越強,久而久之,就會損失無數用減法來改善的機會。現代建築大師 Ludwig Mies van der Rohe 的銘言:「少即是多」(Less is More),廣義的指少量的東西可以比大量或過剩的東西更有功效,大家多熟悉、可能也常引用這句話,但遇事卻難以落實。
學者們又安排了一個誘導減法的實驗,用樂高積木堆成一個方形實心的柱子,然後有一個大屋頂要蓋上,但僅用一塊積木放在方柱的一個角來支撐,誰要能穩住屋頂不讓塌下來,就給一塊錢。實驗分兩組,對第一組人說每增加一塊積木要罰一角錢,對第二組人說每增加一塊積木要罰一角錢,但移除積木不罰錢。當然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把支撐屋頂那塊積木拿掉,讓屋頂直接蓋到方柱上,這個顯而易見的結果,加上誘導與罰則,也僅有第一組的40% 與第二組的 60% 答對。
維大這次研究跨越了專業,包括工程設計、行為科學、公共政策等領域,做一系列的觀察與實驗,來研究這一現象,也就是每遇到問題或改善現狀,都朝增加資源方向思考,少有朝向刪減的方向思考,即使增加誘因,從實驗的結果也不夠理想,維大的研究報告 4 月初在「自然」(Nature) 期刊發表。
另一位參加研究的學者 Leidy Klotz,也正巧在同時出書 Subtract: The Untapped Sciecne of Less,指出「減」是還沒有碰觸過的「少」的科學,是革命性的解決問題方法,書內也說明我們為什麼輕看「減」,以及如何來運用其真實的潛力。我們常列出要做事項的清單、卻不列不做的事;對創新獎勵,卻不獎勵除舊;收集新的改善方法,卻不剪修舊的做法。我們每天遇到大小事,卻忽視了讓事情可以變得更好的思維,那就是考慮刪減、移除、簡化。
用通俗的話說,貪多是人性,大家喜歡多、不喜歡少,從少變多容易,從多變少恐怕不會像學者們說的輕而易舉。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 Hal Arkes 教授,研究判斷與抉擇,說機構與政治領袖特別不願意減輕體重,增加人力、多給經費,不但不會樹敵、反而結交朋友,一旦減少了什麼,就可能有嚴重後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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